夜色如墨,阴风嗖嗖。
房间里的灯忽明忽暗。
十二岁的儿子在画一幅母亲正在上吊的画,画的上面写着李缚心上吊前说的那句:“呵呵……你们都给我等着!
呵呵……我马上就来找你了!
呵呵……”。
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,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。
他的身后是母亲悬挂在电风扇上松松散散缓缓转动的尸体,对此他毫无反应,无动于衷。
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吊式电风扇质量是杠杠的。
做工扎实,采用铝合金扇头和铜线电机,不是现在轻飘飘的产品可比。
一百二三十斤的肉身吊在上面两三天,居然一点事没有。
李缚心的家在小巷的深处,母子俩独自住在这里。
这是一幢双层小楼,房屋的门窗有些陈旧,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,显得有些凌乱。
孩子的父亲叫满骄傲。
他身材高大魁梧,相貌堂堂,脸被阳光晒成了酱紫色。
左边眉骨上有一道小伤疤,这伤疤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调皮捣蛋后留下的。
这是一个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的主。
当年满骄傲和李缚心自由恋爱,遭到了李缚心父母的反对,无奈李缚心同父母闹得脱离了关系也要嫁给满骄傲。
这可能也是李缚心最终接受不了丈夫背叛的原因之一。
刚开始俩人也确实度过了一段恩爱幸福的日子,不久后儿子出生了。
在小孩八个月大时, 这天,夫妻俩抱着儿子上街去。
有个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在街上摆摊算卦,他在人群中看了小孩一眼,便拉住满骄傲说道:“这位先生,你这小孩,有些异相!
能否稍做停留,容我算上一卦?”
满骄傲以为那道士是想信口雌黄哄骗些钱财,就不予理会,想继续往前走,没想到那道士拦住他说道:“贫道今日算命不收分文,先生不妨听听看!”
道士轻易不会免费给人算卦,但是有两种人是不收的:第一,将死之人不收;第二,再无好运之人不收。
夫妻俩却不知道这一点,面面相觑后,看那道士白发如雪,整齐地盘了一个道士髻,面容瘦削安详,双目烔烔有神,颇有些仙凡道骨。
心想即是跟儿子有关,那就听听吧!
俩人带着孩子跟随道士在卦摊坐下来。
那道士说道:“孩子可是一九七七年农历七月己亥日子时出生的?”
夫妻俩有些疑惑,这道士到底挺有两下子的,不知他怎会知道儿子的生辰?
问道:“这……是的,有什么问题吗?”
道士没有说话,将手中一枚铜钱放入卦盘上飞旋,铜钱轻轻落在卦盘上。
道士眉头微蹙,闭目沉思了良久说道:“按孩子的生辰来看属于纯阴八字,为何这卦象显示的又是纯阳八字的命格?”
满骄傲不大相信这些江湖术士,半信半疑,说道:“这命是好还是不好?”
那道士百思不得其解,默然了好一会儿又说道:“ 你这孩子三岁时有个短命关,如果过不去,就……”满骄傲夫妻俩一下变了脸色,心下犯了嘀咕,也不知这道士说的是真是假。
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在忽悠人,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讲话。
道士继续说道:“短命关即使平安度过,只怕往后也是多灾多难,不仅克父克母,还犯病关相,人就像是…… ”道士停顿了一下,抬眼看了一下满骄傲的神色才说道:“就像是没有灵魂只有躯壳的活死人!
不过……”那道士的话还没说完,满骄傲就沉不住气了。
他听道士这样一说,霎时间怒不可遏,一拍桌子站起来挥拳就打向那道士,喝道:“胡说八道,你这哪里来的骗人的鬼,咒我家孩子,小心我揍死你!”
那道士好像料到他会如此反应,他侧身躲过了这一拳。
道士见他发怒了便说道:“贫道是如实根据卦象好心提醒你,你这人怎不知好歹?”
满骄傲怒目圆瞪地说道:“我儿子长得白胖圆润,机灵可爱,一看就是有福相的人,不知道你这臭道士是瞎了狗眼还是怎的?
该不会是想要趁此招摇撞骗吧?
告诉你!
没门!”
那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,见他如此鲁莽,知道和这人说不通的。
他再看了看孩子,一脸严肃又无可奈何地说道:“八字纯阴纯阳是天命之人,天命不可违,你们好自为之吧!”
李缚心眼见着满骄傲那副要打人的架势,心里虽然对道长的一番说辞很是不满,却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便硬拉着丈夫离开了。
那道士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,自言自语道:“这孩子命相如此奇特,是人非人,是兽非兽,将来必有大变故啊!”
道士心里好奇这孩子未来命运的走向,又觉这孩子命中和道家有缘,就冲他们喊道:“贫道法号至诚,住在附近的白云山道观里,往后如需求卦,可以上山找我。”
满骄傲一路骂骂咧咧回到家后,还余怒未消,觉得今日一事很是晦气,怕不吉利,索性就给儿子起名叫满三岁。
没想到那道士的话并不是胡编乱造的,满三岁也并没有活不过三岁。
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,满三岁渐渐地与其他正常的小孩越来越不一样,实际上,是非常的不一样。
他不会说话,对外界的事,不回应也漠不关心,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偶尔会控制不住就爱怪叫一通。
还总爱呆呆傻傻地拿着一个小铁圈比对着太阳看,对一切圆形的东西很感兴趣。
虽然面容俊俏,气质非凡,却有话开不了口,有爱不会表达,有痛难以呐喊,是个真真正正的没有灵魂的“活死人”。
说来也怪,这孩子脑子虽然不正常,却是个绘画奇才。
不仅画什么像什么,而且无论多繁杂的画面都能原原本本如相机拍摄一样将画面画出来,且细节之处分毫不差,很是神奇。
刚发现满三岁不正常的那段时间,夫妻俩西处求医无果,这时候才想起了至诚道士的话,急忙带着孩子上白云山找去了。
那道长知道来人是满骄傲后,没有出来见客,只写了张纸条让人转交给他,满骄傲打开纸条,上面写着:“命运轮回,吉凶自有天定!
祸福难测!”
没见到道长一面,夫妻俩只好悻悻地离开了。
哪知这日后的再相见却己是十年后了。
这十年间,满骄傲一家命运悄然发生了改变。
满骄傲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儿子,从此变得颓废不上进,日日饮酒纵乐麻痹自己。
吃喝嫖赌,样样都来,在放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。
两年前干脆在外面另寻了一个女子长期姘居,抛弃了李缚心母子,才导致了李缚心如今的悲惨下场。
李缚心在电风扇上吊了三天三夜没有人发现,满三岁也独自同母亲的尸体待了三天三夜。
他饿了就在家里找吃的,渴了就喝自来水,不吵不闹,反反复复画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。
画累了就自己去睡觉,醒了就继续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