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父回到家中,己经是下午西点。
“你总算回来了。
娃拉了一天肚子,看着状态很不好。
咱们赶快带他去医院吧。
白天我一首在上课。
脱不开身。”
“你在家休息吧。
我带她去。”
“你刚走那么远回来,也累了。
叫阿峰开拖拉机送你吧。
给他点钱。”
“好。”
简母用薄毯子包好小女儿。
交给了简父。
又交给他一个装着奶瓶的袋子。
简父低头一看,怀里的孩子,面色苍白,呼吸微弱。
半睁的眼睛呆滞着,连哭的力气都没有。
简父顾不上喝口水,马上出了门。
简母在家坐卧不宁。
她没有做饭。
根本没有胃口。
她搬来凳子,坐在院门口。
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简宁秋上学以后,白天没人带小女儿。
公婆忙着带孙子。
其他人下地干活。
偶尔婆婆想帮忙抱会儿小孙女,就遭到公公呵斥。
“带好齐儿!
他刚学走路,不要摔了!”
简母没办法,就把小女儿白天交给村里的一个老大娘照顾。
此时正是秋天。
满树都是红彤彤的柿子。
老大娘给宁华多喂了两个柿子,她就开始拉起肚子。
无数个不眠之夜,通宵达旦抱在怀里才养的稍有起色的宁华,这才过了半天,就虚弱不堪。
简母这才不得不托人打电话给了简父。
晚上十点,简母听到了敲门声。
她急忙跑过去,打开院门。
只见简父站在门口,两手空空。
“华儿呢?
是不是在住院?
你怎么回来了?”
简父,呆站在那里,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“你快说啊!
华儿怎么样了?”
她焦急摇晃着简父的胳膊。
“你冷静点!
华儿半路上就没气了。
送到医院,医生说救不回来。
刚才葬在村外树林里。”
简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“我的华儿啊!
我要我的华儿!”
简爷爷,简奶奶,叔叔,婶婶,都闻声走出房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。
他们都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“你们一家子人,没一个帮帮我,看看华儿。
华儿才被那老太婆害死了。
你们赔我的华儿啊!
你们不就是嫌弃她是个女孩吗?”
母亲推开父亲,朝着最近的婶娘扑去,厮打起来。
她所有的悲伤和怨恨,都发泄在了婶娘身上。
简父和简叔叔赶快跑过去,拉开简母。
简母一边挣扎,一边嚎啕大哭。
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,相隔在遥远的两地,简宁秋和母亲都在黑暗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。
何时才能够有一道温暖的爱的光芒,将她们彼此照亮?
后来,简宁秋听到母亲跟人聊天时说起过,宁华的离去,带走了她心里所有的母爱。
从此,她看简宁秋的目光少了些许的柔情。
哪怕是后来,她又生了三女儿简宁馨,她也没有找回心底的母爱。
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,她更多的是做母亲责任,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和爱意。
第二天早晨,简宁秋一如既往的去上学。
放学回来,父亲己经回到了城里。
他皱着眉头,静静地坐在桌前,一根接一根抽烟。
他告诉简宁秋,妹妹宁华回到了星星上面。
简宁秋知道那意味着什么,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
妹妹和家人的缘分就这么浅。
讨要到了母亲足够的泪水,便重返星空。
简父中专毕业后留校,担任实验员,带领学生做高压电路实验。
他们学校要求每个老师去进修大专。
简宁秋的父亲原本想混混日子,可是在简母的催促下,他报名参加了函授大学。
因为简父性格随缘,喜欢躺平摆烂,得过且过,而简母,争强好胜,努力改变着命运。
进修大专,就意味着,每一学期,他总有一个月需要去外地集中上课并参加考试。
又得把简宁秋一个人留下。
简父和住一个宿舍的室友商量了一下,拜托他照顾简宁秋。
室友陈叔睡在办公室行军床。
陈叔的爱人带着女儿,儿子,和简宁秋住宿舍。
同住的第一天就发生了一件尴尬事。
简宁秋一放学。
陈叔就带着坏笑,说给简宁秋准备了一份“礼物”。
简宁秋看到“礼物”,瞬间脸涨的通红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。
里面蠕动着几只肥胖的虱子。
“早晨帮你叠被子的时候抓到的。
给你制作了一个小小的动物园。”
简宁秋向自己那张床望过去,空无一物,只剩下床板。
“我的被褥呢?”
“你阿姨拿去洗了,晒在外面。
快去写作业吧,晚上我带你们三个小毛头去看电影。”
简宁秋,从床下拉出来小板凳,趴在床板上开始写作业。
没一会儿,陈家阿姨从外面回来,看到简宁秋,说:“收拾一下,我带你和燕子去浴室洗个澡。”
简宁秋听话的开始收拾东西。
这是1986年的冬天。
那会,私人家里,还都没有热水器。
在北方,大家都是一周去一次澡堂。
有时间隔一月。
简宁秋和爸爸一起生活,男人不方便带她去洗澡。
陈家阿姨,把一包黑色的染发粉剂涂在简宁秋头发上,解释说,这个染发膏可以杀死虱子。
下个星期。
再洗一次。
就不会再长了。
她拿了自己女儿燕子的衣服,让简宁秋换上。
还说,回去要把她的衣服,都用开水烫上一遍,洗干净,再换上。
虽然有些难为情,简宁秋知道,阿姨对她挺好。
最亲近的父母,时不时地对她视而不见,外人那里,她却偶尔感到了些许温暖。
这天晚上,陈叔叔带着三个小孩子去办公室看电视。
那里有一个录像机。
陈叔叔提前借来两盘录像带。
一部是众所周知的《阿拉丁和神灯》。
另一部是个民间传说。
讲的是,在一个与世隔绝村镇里,有人在山洞里发现了取之不尽的黄金。
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亲朋好友。
结果,一传十,十传百,整个村镇的人,都发了财。
他们不再工作,不再耕种。
没多久,他们没有了粮食,没有了蔬菜。
然而大家都惰性难改,都不愿意重新开始工作。
最后一个人在饿死之前。
怀抱黄金,感叹道,“黄金有什么用呢?
又不能吃啊!”
是的,黄金不是真正的财富。
人为世界所创造的价值才是。
后来又发生过一件搞笑的事,当时,她毫不理解。
成年后的简宁秋才明白过来,每每想起就觉得好笑。
有个周末,简父一个人回农村家里,留简宁秋在城里。
简宁秋去三楼值班室睡。
碰巧那天,值班的阿姨临时有事,让一个男同事替她。
那个叔叔看着简宁秋一脸为难。
“怎么还有个女孩子?
她晚上也要住这里?”
阿姨说,“你们一人一张床,你不用管她。
她早晨会自己去上学。”
简宁秋习惯了,总是和衣而睡。
碰巧那个叔叔看到了简宁秋穿的毛线裤。
透过毛裤的小孔,他无意发现,毛裤贴肉穿着。
他好奇,那不扎人吗?
于是随口问了一句,“你毛裤底下没穿底裤吗?”
简爸回来后,莫名其妙的问了简宁秋一句。
那个叔叔怎么知道你没穿底裤?
叔叔说的底裤是棉毛裤。
爸爸说的底裤大概是内裤了吧。
好在简宁秋说了一句,毛裤有孔啊。
叔叔从毛裤外看到的。
不然,那个叔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。
在很多年之后,这个小插曲突然跳进简宁秋的脑海。
她才明白了当年的对话有何含义。
不由得觉得好笑。
她的父母也是心大,随意的把孩子就托给别人。
他们都相信世界上都是好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