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财产分割
“你回来就和林川提出离婚了?”虽然想到了结果,宁钰还是忍不住确认。这也实在太欠考虑了吧!毕竟她和林川的婚姻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“嗯。”文珊接着讲述。
从黄岛回来后,文珊就想找个茬口和林川谈离婚的事儿,但是总觉得不太好开口。林川是个粗人,也没大本事,但他待文珊没二心,提离婚总有些理不直气不壮。
人一旦有了外心,再看家里的那位,便横竖不顺眼。那晚林川喝多了,又忘带了钥匙,半夜十二点多砰砰砰地敲门,打开门看着他喝得红头胀脸的样子,文珊气就不打一处来。数落他的时候,忍不住说:“林川,我们离婚吧,这样的日子我实在受够了!”
这样的话,文珊原来也说过,林川半躺在沙发上,昏昏欲睡,以为文珊和以往一样说说就过去了,根本就不搭她的茬。
文珊提高嗓门:“林川,咱们离婚吧!协议离婚,孩子跟我!”
一看文珊来真的了,林川激灵一下瞪大了双眼:“你说什么?”
文珊又重复了一遍:“咱俩分开吧。这样对你对我都好。我要孩子,财产什么的,你看着办。”
文珊生怕激怒了林川,尽量用平静的商量的口气。
林川呼一下坐直了身子,喝红了的眼睛瞪视着文珊:“怎么?找好下家了?”
文珊一愣,脸颊有些发烧,心虚地说:“你胡说什么!”
林川好像对什么都了然于心:“你每天晚上和谁聊的天?周末又干啥去了?你以为我不知道啊?”
一下子被捅到短处,文珊面红耳赤,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再遮掩也没什么意思,索性直截了当地说:“咱俩反正也过不到一块儿去。我也是为了孩子,将来能生活得舒服些。”
林川嘴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:“行,我成全你!”
没想到林川答应得这么痛快,文珊有些愕然,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。
“离婚协议呢?拿来我看看!”
文珊赶快把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拿给林川。他飞快地扫了几眼:“改改吧,房子,存款,都给孩子,首饰都给你。”
文珊难以置信:“你净身出户?”
林川苦笑了一下:“房子给我的话,万一有什么闪失,你们娘俩住哪里?你就没想过给自己和孩子留条后路吗?”
会有“闪失”吗?自从网上和“心碎”认识,自己仿佛着了魔一样,头脑发热,极度膨胀,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奔向他,奔向无数次向往过的柔情蜜意、荣华富贵。如果说最初曾经疑虑过,现在经过一再考证,文珊确信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,怎么会有“闪失”呢?
但这种情形下林川还能为自己着想,文珊心里还是一暖,眼睛涩涩的,有些不忍。她原以为和林川之间会有一场鸡犬不宁的大战。
林川蜷缩着身子,原本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委顿得像个孩子。他攥紧拳头,使劲撕扯着蓬乱的头发,声音里带着哭腔:“是我没本事!我算什么男人啊!”
林川性格大大咧咧,平时文珊和他吵闹,他要么不以为然,和她拌几句嘴就算了,要么躲出去,冷战几天就过去了。像这样颓废、歇斯底里,结婚这么多年文珊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我知道你看不上我,嫌弃我没让你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,你愿意走,我也不拦你。不过,为了孩子,你最好再慎重考虑考虑。”
“对不起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文珊躲闪着林川的目光,羞愧难言。
“房子过户给孩子吧。”林川说,“我住爸妈的老房子。”
没想到离婚的事儿这么顺利。第二天文珊和林川去民政局办理了协议离婚,林川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时候,看了看文珊,欲言又止,最后什么也没说。文珊站在窗前,看着林川远去的背影,想到和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从此再无瓜葛,心里五味杂陈,有释然,也有淡淡的失落和茫然。
晚上,文珊和“心碎”视频,告诉他办完了离婚手续,他非常激动,信誓旦旦,每句话都火热灼人:“我这几天有点忙,等周末去接你和孩子来黄岛。给你选好了单位,也给孩子找好了学校,先来看看满意吗,不满意咱再调。”
有钱的男人手眼通天。他的周到妥帖让文珊幸福踏实。
“辞职的事儿,从黄岛回来再办?”文珊征询他的意见。
“不着急,你看着办,高兴就好。”他话语温存。文珊心花怒放,她真想立马就跑到单位,把辞职信甩到那个色迷迷、油腻腻的胖主管脸上。
“我承认,自己是个物质的女人。人们常说,钱不是万能的,没有钱万万不能。我是太有体会了。”文珊双眼红肿,幽幽地叹一口气,“我以为,自己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可以改变命运的人。”
“我家兄妹多,父母土里刨食,靠天吃饭,一家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,我真是穷怕了。我学习一直很用功,就是想通过努力摆脱穷困的生活。小时候常常幻想将来要挣很多很多钱,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想买什么就买什么。有能力自己享受生活,也有资本孝顺爹娘。”
“大学毕业工作的第一年,单位没宿舍,只好住在也在济州工作的哥哥家。70多平的楼房,两室一厅。侄子一个房间,哥哥嫂子一个房间,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。只要嫂子一起床,我就得赶快收拾铺盖,去厨房做早饭。嫂子人再好,时间久了也难免会烦。我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儿,还是没少看嫂子的脸色。”
这是文珊第一次给宁钰聊她不堪的过往。对文珊的家庭情况宁钰约莫了解一些,但从未往深层次里想过小时候生活的贫寒、工作后的寄人篱下给她带来的阴影和伤害。
“我真是做梦都想赶快逃离嫂子的白眼。媒人给我介绍林川时,我先问了是否有房子。林川父母都是退休干部,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婚房。林川和他父母一个集团公司,那时老人刚退休不久,在单位还有一定的影响力,从哪个方面来说林川都是理想的选择。”
“你当时对林川这个人什么感觉?”宁钰问。
“还好吧,性格直爽,义气,就是有些粗心,不太会哄人。不过,那时林川对我是真的很好。”文珊脸上有了些活泛的气色,“我们刚确定关系时,他听我说了在哥哥家的窘境,当即就要帮我搬家,让我住到他的房子里,他住到父母家去。他说,以后那个房子就是我的家,咱再也不看别人脸色了,再也不让我受委屈了!他说话时激动得满脸通红,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。”
“我知道,我和林川本质上不是一路人。从小的家庭环境,让我性格敏感、自尊,特别在意他人的眼光,对物质比较看重。林川在企业上班,整天和男男女女的工友嘻嘻哈哈,心思粗拉,不拘小节。但那个时候,我真的很知足,觉得林川家庭好,长相还不错,为人豪爽,待我真心实意,两个人过日子,还图什么呢?”文珊沉默了良久,又叹了口气,“回想这么多年,也许,真的是我变了。”
“不是你变了,而是差别和矛盾一直都在。”宁钰说,“你最初的感觉是对的,你和林川不是一路人,但当时迫于形势,你凑活了。夫妻之间,所有当初‘凑活’的原因,一般都会成为两个人分开的最终理由。最初是看问题不同、生活理念有‘分歧’,朝夕相处久了,日积月累的矛盾让当初认为可以包容的‘分歧’成为越来越宽的鸿沟,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。”
文珊点点头:“随着林川父母相继生病,家里琐事儿越来越多,让人烦心。还有个事儿没告诉你,去年竞聘,林川从管理岗落聘了。”
“哦。”宁钰心里有些明白了。林川父母的余威左右不了单位的人事了,林川的落聘,又让家里失去了权力带来的荣耀和相当可观的一部分灰色收入。这对孜孜以求安逸享乐生活的文珊来说,是个不小的打击。
小时候吃过的苦,受过的罪,文珊希望通过嫁人都弥补回来。林川勤快,除了和朋友吃吃喝喝,回家就做家务。从小做惯了农活的文珊结婚后反而十指不染阳春水,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。
“结婚十几年,林川虽然不会甜言蜜语,但对我确实也很不错,可是,我觉得我们两个也就是搭伙过日子,从来没有过灵魂交融如胶似漆的感觉。”
“林川落聘后,情绪一直低落,出去喝酒的次数更多了。过去基本不动工资,还能拿回来不少,现在……唉,为了这,我们俩也没少吵过。公婆生病需要花钱,需要雇保姆,孩子上学要报各种辅导班,林川又不懂得节俭。这两年,为了多挣点钱,他找领导请求去跑供销,又长年出差不着家……生活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。每天去菜市场讨价还价,新上市的水果贵得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……这样的日子让人绝望。”
能同甘不能共苦,大难来时各自飞?听着文珊的抱怨,宁钰竟无言以对。
仿佛看透了宁钰的心思,文珊说:“也许你会看不起我。这几天我也在反省自己,是我太贪图享受了?还是没有遇到真正打动我,无论贫富都甘心情愿和他共度一生的人?”
“那你选择‘心碎’,是出于感情还是其它?”宁钰忍不住拷问她。
“物质。”文珊老老实实地说,“到了这个年龄还图什么呢?”
文珊这样干脆地坦承,反倒让宁钰无话可说。人各有志,谁都改变不了他人,只有现实的毒打才能让文珊明白生活的真相吧。